2004年
2004年2月,，英國貝利·馬丁基金會主席馬丁·哥頓來到武漢,，將艾滋病預防的最高獎貝利·馬丁獎頒給了67歲的桂希恩，這位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中國的“艾滋病村”的人因為在艾滋病防治工作上的杰出貢獻,而成為第4位貝利·馬丁獎獲得者,。
當月,，國務院防治艾滋病工作委員會成立,，國務院副總理吳儀擔任委員會主任。艾滋病防治工作直接受國務院領導,，標志著中國對艾滋病的防治從承諾進一步變?yōu)樾袆印?/P>
中央財政投入8.1億元的資金用于各地艾滋病防治,，其中4000萬政府救助款被撥到河南上蔡縣。河南省派出專門的工作組和省直機關干部,，進駐艾滋病感染嚴重的村莊,，在私下里廣為流傳的“艾滋病村”的故事終于被證實確實存在。
6月11日,，在湖北考察工作的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登門看望了桂希恩老人。對這位67歲的老醫(yī)生所做的工作給予高度評價。
防治艾滋病的戰(zhàn)役從河南打響,，并迅速向全國推進,。云南、北京,、四川等地陸續(xù)采取了針對高危人群的推廣使用安全套,、清潔針具交換、美沙酮替代治療等有助于防止艾滋病蔓延的措施,。
10月,，衛(wèi)生部、國家人口與計劃生育委員會等部門發(fā)出通知,，支持媒體刊播推廣使用安全套,、防治艾滋病的公益廣告,。人事部在新出臺的《公務員錄用體檢通用標準(試行)》中取消了“艾滋病毒攜帶者不合格”的限制規(guī)定,，此舉被輿論認為是消除艾滋病歧視的一大進步。
11月30日,，在第17個“世界艾滋病日”前一天,，國家主席胡錦濤來到北京佑安醫(yī)院探望艾滋病人，與他們握手交談,，勉勵他們增強戰(zhàn)勝病魔的信心和勇氣,，并希望中國全社會消除對艾滋病患者的歧視與隔閡。
12月1日,，第17個世界艾滋病日,，美國疾病預防與控制中心全球艾滋病項目中國辦事處主任葉雷十分感慨地說:“今年的中國對艾滋病的重視程度比去年提高了5倍還不止?！?/P>
貝利·馬丁獎創(chuàng)始人馬丁·哥頓這樣評價桂希恩:他是湖北乃至中國戰(zhàn)斗在艾滋病防治與控制工作戰(zhàn)線上的杰出代表,，從他身上看到了中國預防和控制艾滋病所取得的成就。
這一年,，桂希恩還得到了許多榮譽,，包括全國衛(wèi)生系統(tǒng)先進個人、全國優(yōu)秀教師,、中央電視臺十大感動中國人物,、湖北省科學技術突出貢獻獎等，都是因為他在防治艾滋病領域的成就,。此前,，盡管他研究艾滋病早已經從秘密轉向公開，但他所獲得的獎項里,，沒有一項與艾滋病有關,。
事實上，跨過2004年這道門檻之后，越來越多的醫(yī)院開始支持傳染病醫(yī)生對于艾滋病的關注,，越來越多的非政府組織可以正常參與對艾滋病村,、艾滋病患者的救助、募捐,、慰問等活動,。
2005年，桂希恩的名字出現(xiàn)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時代》周刊上,，被評選為全球18位醫(yī)療英雄之一,。
文樓村
文樓村的醫(yī)生陳寶印怎么也沒有想到，一次偶然的聊天改變了家鄉(xiāng)的命運,。1999年,，在武漢中南醫(yī)院進修期間，他把家鄉(xiāng)許多青壯年得怪病死亡的消息告訴了武漢大學中南醫(yī)院傳染科主任桂希恩,，幾天之后,，桂希恩帶著簡單的醫(yī)療器械，踏上了文樓村的土地,。
陳寶印所言不假,，這個由6個自然村組成的3000人的村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青壯年勞動力被 “怪病”所威脅:莫名其妙的發(fā)燒,，腹瀉,，肌肉酸痛，無力……衛(wèi)生所里的檢查結果通常只是得到一些常規(guī)藥物——當然不起作用,，接下來的就是死亡,。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出喪的人家。村民束手無策,，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葬禮的主角會是誰,。
桂希恩按照自己一貫的工作方式，給11個村民抽取了血樣,?；氐轿錆h后，得到的檢測結果出人意料,，11個裝著病人血液的試管中,，有10個HIV呈陽性。1981年在美國作為訪問學者進修時,，桂希恩曾經聽說過艾滋病這種東西,，他當時認為，按照中國人比較保守的生活作風,，自己在有生之年里不會有機會在中國面對這種疾病的挑戰(zhàn),，而這次的文樓之行，提前中斷了他的判斷。
如同以往在湖北對付血吸蟲病,、出血熱,、黑熱病一樣，這名傳染科大夫向當?shù)匦l(wèi)生局提出自己帶來醫(yī)療隊就地給予治療的想法,，但這次得到的是明確表態(tài):不行,！
這種毫無理由的斷然拒絕是桂希恩不能理解的。兩個月后,，一個傳染病醫(yī)生的使命感驅使桂希恩再次進村,。為了躲避當?shù)赜嘘P方面的阻撓，他選擇了這一年的中秋節(jié),，周末,，帶了三個學生，再次來到文樓,。這次抽了140多個血樣,，結果有超過一半HIV呈陽性。
所有的病人都曾經在90年代初有過賣血史,，甚至在20歲至60歲的村民中,，如果沒賣過血，那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很多人都是多次賣血，為了賺取“營養(yǎng)費”,，甚至有職業(yè)賣血者創(chuàng)下一天賣血15次的紀錄,。按照當時河南不規(guī)范采血點的操作方式，如果以平均的采血感染率來計算,，那一天,，這個人感染上艾滋病毒的幾率已經超過了100%。對于河南農村,，這是惟一大面積感染艾滋病毒的途徑,。在桂希恩的個人調查之前，賣血和疫情之間到底有多大聯(lián)系,，無人知曉,。
河南
因為賣血而產生的艾滋病村的消息經過桂希恩證實后，立刻有媒體對此進行報道,。而這些報道也進一步驗證了桂希恩的考察結果,。
他繼續(xù)利用自己可以支配的時間偷偷潛入文樓村，以及上蔡縣的其他村莊,，繼續(xù)對他的患者進行跟蹤治療,。他住最便宜的招待所，吃最簡單的飲食，用最純樸的語言教給患者簡單的醫(yī)療常識,，他沒有想到,，隨著調研的深入，難度越來越大,。
地方政府始終采取高壓政策控制著消息的傳播,，每個舉報村子里出現(xiàn)陌生人的村民可以得到50元的獎勵，如果這個陌生人是記者或者調查人員,，獎金就變成了500元,。這樣的獎勵政策在村子里果然奏效，許多外地記者或者調研組織前腳進村,，不出兩個小時就被警察請到了派出所,。“我只是想解剖一只麻雀”,，但是這只麻雀結構太復雜了,。
同樣奔走在河南，比桂希恩年齡更大的高耀潔也在艾滋病村遇到了類似的阻撓,。兩位老人的行為,，對地方政府構成了巨大壓力。其實此前,，有關方面曾經對省內的“怪病”情況進行過調查,，但調查結果不得而知。同樣關注中國艾滋病疫情的中國科學院院士曾毅曾經感慨:“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在秘密狀態(tài)下,，桂希恩完成了對村莊疫情的初步調查，10月中旬,，他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正式報告給了當?shù)卣?0月底,，他又向中央領導寄交了自己的調查報告?！拔覔奈铱吹降闹皇潜揭唤?，一個比血吸蟲病更可怕的瘟神來到這個地區(qū)，必須采取緊急措施”,。北京方面很快有了回音,，桂希恩被請到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詳細匯報疫情調查結果。
同樣的調查報告,，在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得到截然不同的回復,。李嵐清副總理親自做出的批示，給在河南已經舉步維艱的桂希恩和他的病人們帶來了一線生機,。
如今,，當艾滋病村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時,，也印證了桂希恩當時的預感。他看到的確實只是冰山一角,。在豫東南的駐馬店,、周口、商丘,、信陽等市,，遍布著諸多像文樓這樣的村莊，都因非法采血這一相同的原因,，而成為艾滋病高發(fā)村,。
武漢
2001年，在中南醫(yī)院來了5名不受歡迎的人,，他們全部是艾滋病患者,。這是桂希恩從文樓村帶來的需要住院的病人，也是中南醫(yī)院接收的第一批因為艾滋病住院的人,，但是住院處沒有病房提供,。桂希恩將他們安置在醫(yī)院內一個閑置的房間里，此舉立刻遭到周邊鄰居的反對,。畢竟在當時,，人們對于艾滋病了解與恐懼的程度不同于今天。艱難得到當?shù)卣判械墓鹣６鳟斎徊荒芫瓦@樣將病人送回,，于是一則轟動全國的新聞事件發(fā)生了,，桂希恩將五名艾滋病患者帶回自己家里治療，并且和他們同吃同住,。
這之后,，更多的艾滋病感染者成了桂希恩的朋友，許多人定期來醫(yī)院見他,，除了治療藥物，他們還從桂希恩這里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慰,，但是周圍一些人對艾滋感染者的歧視,，還是讓桂希恩深感擔憂。
隨著周邊地區(qū)乃至全國各地的艾滋病患者紛至沓來,，桂希恩的工作方式從秘密轉向公開,。作為防治艾滋病的標志性人物，桂希恩的形象幾乎被塑造成一尊雕像,，雖然這并非他的本意,。
對于艾滋病患者的治療尤其是最容易導致傳染的采血環(huán)節(jié)，桂希恩堅持親歷親為,。這源自1999年一次在文樓村抽樣時,，一位護士用給病人采血的針頭不小心扎破了自己的手,。幸運的是那位村民的化驗結果是陰性，這名護士免除了被無辜傳染上艾滋病的危險,?！安蝗徽娌恢趺聪蛩募胰私淮薄＿@以后,，桂希恩就承包了所有的采血工作,。
“我是一個老頭子了”，他說,。年屆七旬的高齡成了桂希恩無畏的理由,。
2007年
2007年11月10日，桂希恩像每個周末一樣按時來到中南醫(yī)院最深處的湖北省艾滋病臨床防治中心辦公室,。今年,，他已經70歲了。從獲得貝利·馬丁獎那一天起,，幾年來他幾乎推掉了所有的媒體采訪,，每一個失望而歸的媒體都帶回了桂希恩同樣的解釋:“我70歲了，留給我和我的病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沒法再把時間分給你們,。”
他希望這個設在中南醫(yī)院的中心所出現(xiàn)的只有醫(yī)生和病人,。
成立了3年多的湖北省艾滋病臨床防治中心現(xiàn)在只有四名正式員工,，這包括一名有固定名額但實行輪換制的傳染科醫(yī)生，和一個去年剛剛分到這里的信息員,。更多的是桂希恩帶領的武漢大學醫(yī)學院的博士,、碩士研究生，還有各地前來接受培訓的地方衛(wèi)生部門和防疫站的學員,。
2004年以來,，前來找他看病的患者已經越來越少了，這得益于這兩年防治工作在地方上的有序發(fā)展,。雖然他并不認為這成果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于他獲得貝利·馬丁獎所帶來的推動力,，但對于病人減少的趨勢他很欣慰。
說起文樓村,，他說他現(xiàn)在每年都會去上幾趟,。他能夠感受到情況一天天在好轉:“跟我當年去的時候真是不一樣了！”
桂希恩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物色合適的接班人,，“如果有一個人愿意過來做事,，我可以為他創(chuàng)建比較好的條件?！?/P>
但目前中國艾滋病感染者的數(shù)目依然是一個謎,。有的衛(wèi)生部門官員個人估計,，中國艾滋病毒感染者有六十萬人。據(jù)聯(lián)合國駐華機構公布的數(shù)據(jù),，目前中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約84萬人,，加上已經染病死亡的24萬人，總數(shù)達到百萬,。此外,，還有一些更為懸殊的說法。關于這個問題,，可能永遠也沒有一個準確數(shù)字,。但每一個關注中國艾滋病的人，都會有一個自己的預計數(shù)字,，桂希恩也有,，但是他沒告訴過別人。在這個老醫(yī)生心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中國防治艾滋病的前景仍然任重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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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羅健
編輯：
周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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